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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中期岭南文言小说(一)之四

2015-09-13 11:28:46 来源: 点击: 作者:耿淑艳(广州大学广府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

四、《粤屑》

《粤屑》,刘世馨撰。刘世馨,字芗谷,广东阳春人。据《粤屑》载,刘世馨出身于文化世家,其先祖济阳公为举人,族高叔祖为曲江县训导,从叔刘宗为揭阳县教谕[1]。刘世馨主要活动于乾隆、嘉庆和道光初年,少读书于羊城[2],为诸生时与黎简、黄虚舟等人唱和[3],1793年摄丰顺学篆[4],游览过韶州、翁源、浔州等地。工诗,善画兰竹山水,谭敬昭有《题刘芗谷为林辛作梅花寄讯图七古》一首。著有《雷祖志》、《粤屑》。

《粤屑》中的《酋耳》一则记道光四年(1824)事,可知此书应成书于道光四年之后。是书今存刊本二种:一为道光十年(1830)本,8卷4册,聚锦同记藏板,半叶10行20字,白口,单边单鱼尾,这是较早的一种刊本;一为光绪丁丑(1877)刊本,藏中山图书馆,4卷,上海申报馆仿聚珍版印,半叶12行27字,双边单鱼尾,正文内题阳春刘世馨芗谷手辑,盭庢许联升愚谷订定[5]。本书以光绪丁丑刊本为研究对象,目录迻录如下:

卷一

马成湖 南建州 曹溪钵

李中丞 城隍灵签 陈高祖墓

黄状元杖对 吴都督补传 陈太保

曲江像 狭山归猿洞(卷内正文标题为峡山归猿洞) 三婆婆

海市 五层楼 嗬兰豆

邓附马 寇奠东坡 仙女桥

雷州屯田丈田(正文题目作雷州屯田丈田议) 鬼怕知县 百花冢

春秋笔 梁观察梦应 王道婆

古琴 仙塔 猁头猺贼

老坑 雷祖 龙母

南山寿佛寺 天寍寺对 宋会试录(正文有,目录无)

卷二

履天岩 行状 生熟黎

林疍子 黄翁增寿 扶乩论诗文

清端塑像 神医 虎形

义妻 龙福儿 不求人

鼎湖山 彭姐 冤案

陆坟 黑蛇(正文题目为墨蛇) 太监观风

石濂和尚 星岩狐姥 冥配

陈彩凤 郎韶 逢辰

孝子 李烈吟 杨廉使

拯溺

卷三

李明经 旧仓巷 状元嫂

沙面纪事 妓男 虎令

重光 阎王赐名 女变男

海门妇 潮州石狮 崖岛

泥龟 三怪 观灯

文昌掌痕 兰桂山(正文有,目录无) 翁源滩

汤池 流皇 韩文公庙

双忠庙 二形人 娟猪(正文题目为媚猪)

猺人 东山寺 南越王故宫

大元宝 春州岩洞 九星岩

铜鼓 进士扁梦 孖土地

金牛 宁国夫人

卷四

骗局 猫曲 忠犬

石人 鬼子城 飞铁像

麒麟石 王烈女 悬笔乩仙

翼轸分野 孔雀 元武庙

登瀛坊 望云岭 陆丰高鬓

万银坑 大南桥 重修明旌表钦州贞女倪氏墓

关帝庙 拾男 酋耳

鸡对 洗夫人 菩提树

化州橘红 城隍二则 还金

神鞋 海心冈刘王冢 白水瀑布

风雨易妻 招诗婿 梅山公

龙井庵 石门 避债奇遇

戏缢 幻术 五世同居

广州名园古迹

《粤屑》共136则,其中30余则或记物产,或记地理,或记社会风俗,非小说,如《嗬兰豆》、《老坑》、《海市》、《春州岩洞》、《白水瀑布》、《南越王故宫》、《广州名园古迹》、《生熟黎》、《猺人》、《沙面纪事》等,其余100余则皆为小说。

(一)纪方隅之琐屑,补志乘之疏遗

与罗天尺、欧苏、陈昙、黄芝等人的创作目的大略相同,刘世馨亦以“纪方隅之琐屑,补志乘之疏遗”[6]为创作目的,意在使粤地的“奇行隐迹”、“怪事异闻”、“山川云物”、“忠孝节义”得以表彰,不致被湮没和销沉,因此,《粤屑》记载了宋明以来、尤其是乾隆、嘉庆年间粤地各阶层的遗闻轶事,通过这些故事反映粤地人民的生活状态及精神风貌。虽然刘世馨意在通过《粤屑》“微存惩劝之条,略具表彰之意”,但由于他并不热心劝惩和功名,而是追求旷达自适的生活,正如其自序云:“仆本散材无用”,因此,《粤屑》中的因果报应的思想和劝惩说教色彩大为减弱,更倾向于抒发情感,这使《粤屑》比罗天尺、欧苏、陈昙的小说更生动,更富有艺术感染力。

《粤屑》的轶事小说约50余则,其中有的小说写粤地历史人物的遗闻轶事,此类小说多取材于真人真事,同时融合粤地民间传说,如《曹溪钵》写六祖慧能的轶事,《南建州》写元代王观占据南建叛乱的轶事,《吴都督补传》写清初吴六奇的轶事,《陈太保》写嘉靖朝名将陈璘平定各地叛乱的轶事,《邓附马》写宋朝公主流落粤地而嫁当地邓姓望族的轶事,其它如《林疍子》、《清端塑像》、《洗夫人》等,此类小说不重在歌颂历史人物的丰功伟迹,而是重在写历史人物的传奇经历,如《林疍子》写了林疍子的传奇经历:

李制军侍尧总督两广,乾隆丙戌巡阅高、雷、廉、琼一带。兵舟过阳春,夜梦金甲神指一人示曰:“此护身符也。”醒而异之,晨见壮年持篙立鹢首,即梦中人,召问,乃林姓,疍人子,其人魁梧英俊,遂命易衣履,使常侍左右。及事竣,旋旌舟柢羚羊峡,忽风雷暴作,波涛兽立,缆断桅折,舟覆,制军堕水中,众惊惶莫措,林跃入水,抱制军起,拍浮惊涛中,扳小舟援救登岸,时制军已昏迷,因拥使伏吐水数升而苏。制军感神示救而多林活命之恩,峡有龙王庙,祭之,并酬林以千金,使富倭什哈教以骑射,数月即拔补把总,一年间升守备,擢都司,而制军调云贵矣。林之遇亦奇哉!

有的反映乾隆、嘉庆年间普通百姓的生活状况。《龙福儿》写龙福儿聘许氏女为妻,“父殁,贫日甚”,许氏女的兄嫂欲将许氏嫁给富室,于是势逼利诱,令龙福儿退婚;《海门妇》写海门陈氏年六十有四,“贫且寡,老而无子”,“每值清明节,辄具香纸诣夫茔奠祭”,“顾瞻蓬葛,白杨萧飒,影只形单,不胜凄惨。”这些小说反映了当时下层人民的悲惨处境和社会的世态炎凉。由于生活的艰辛,于是人们幻想有世外桃源一样的乐土,《郎韶》就虚构了一个“中有良田美池桑麻”、“牛羊满冈,禾黍蔽野”的国度,反映了人们对安定富足生活的向往。

寻找宝物和海外冒险是粤地小说的主要内容之一,《粤屑》中的此类小说更倾向于反映冒险寻求财富者的艰辛,《海心岗刘王冢》写一贫且愚的疍户发现了刘王冢,却被官吏杖死;《泥龟》写一个叫泥龟的少年出海遭风流落荒岛多年,以至于“遍体生毛”,“如猿猱然”;《崖岛》则更为凄惨:

蔡士阳,钦州士人也,读书不成,弃而为贾,地濒海,买舟出洋,营鱼盐之利。一日,偕十九人同舟至三娘湾,遇大风,吹出大洋,巨浪滔天,任其飘泊一昼夜,抵一岛,舟近崖冲激将覆,众急登岸逃生,回望原舟,片板不存,遂入岛周览,冀有居民为栖息之所,乃四顾绝无人迹,惟一小庙中立神像,神前有珓杯一对,亦不知其何神,其中器皿镬笼皆备,甚讶之不解其故。众相与枕藉其中,拾干叶作席,幸携有火镰引火各物,群拾干柴燃火不令绝。但无由得食,见其地产小薯大如指,若天冬然,煨而食之。庙前有鸡成群,捕之不得,祷于神而掷珓,若胜,捕得数只,以此度日,遥望大海,茫茫杳无片叶,仰天长叹,艰苦备尝,死者已十余人,自分为异域之鬼。居八十余日,忽一夜闻岛边人声嘈杂,若有舟泊此者,蔡等不能行,拊膺大哭,冀有援拯,舟中人闻之,并见火光,亦大惊异,入岛探问,见乞者六人,病莫能与,泣诉情由,咸哀怜之,转叩舟何自来,乃知此地近崖州,名蓬岛,每年七月舟人乘风来此,取鲍鱼带子各海味,秋末则回,余月虚无人焉,其食具留于庙以为来时之用,鸡亦彼放生者云。于是客人扶归舟中,先与糜粥调养,三日后渐与之饭,半月始能行,至九月,载以俱还。由崖州渡海,一路乞食回里,家中以其死久矣。一日忽归,喜从天降,其子在学署读书,士阳至署详言之,如听世外事,此山海经所不载者也。

此则小说类似唐代刘恂《岭表录异》的“六国”和钮琇《觚剩》中的《海天行》,但它不象前两则那样写海外的奇异经历,充满浪漫主义气息,而是以现实主义笔触写冒险海外的商人的悲惨经历。

《粤屑》最有价值的要数反映男女爱情婚姻生活的小说。除明代《钟情丽集》外,岭南文言小说中反映爱情婚姻生活的小说一直甚少,不论是钮琇,还是罗天尺、欧苏、陈昙、黄芝等人的作品,都没有此类题材,这与清中期岭南文言小说作者重视小说的社会功用有关。刘世馨颇旷达自适,因此,他创作了反映爱情婚姻生活的小说,如《彭姐》、《义妻》、《陈彩凤》、《黑蛇》、《风雨易妻》等,歌颂了男女间真挚、忠诚的爱情。《彭姐》写彭姐为与意中人在一起,假溺死而出逃;《义妻》写妓女雪娘不嫌冯生清贫而嫁之,并赠金帮助冯生赴试,后雪娘因思念冯生而亡;《墨蛇》写某女之未婚夫染疯疾,此女并未抛弃未婚夫,偶获墨蛇将其夫之病治愈,这些爱情故事均以女主人公为主,歌颂了女性在爱情婚姻中的坚贞、勇敢和智慧。

刘世馨亦具有强烈的民族意识,有的作品写明清易代故事,但与罗天尺的小说大力歌颂明王朝忠臣义士的慷慨豪迈不同,《粤屑》的此类小说不再歌颂人民的抗争,而是流露出浓重的故国之思和黍离之悲,如《百花冢》、《仙塔》、《古琴》,其中《古琴》的情感尤为感伤:

幼时闻邑有九十岁余老翁言,有明季亡王昧归周之义,由肇庆走东安,从僻径逃匿阳春之西山。西山层峦万仞,中辟一洞,有黄姓者居之,地之土豪也。明末扰乱,聚党数百人,保障一方,王闻而依之,黄相待甚厚。住十余日,王曰:“在此终亦非计,欲由高之廉出云南逃缅甸耳。”黄慨然选徒护送。至高州界,王行箧携有明太祖画像、珠廉、古琴、宝刀数事,皆明内府物,虑在中途为人物色,持以赠黄。其后,家有吉凶事,琴必先鸣,吉则锵然,凶则凄然。一夕,琴鸣不已,有凄惨声,次夜即遭回禄之灾,像与廉、刀焚烧物化,独抱琴走出而损一小角。黄有孙颇知琴机,至省请琴匠修理,时石制军好琴,谕琴工有古琴与闻,匠见琴异之,使以重金售于制军。后至西山,欲问其事,而遗老尽矣,漠然徒见山高水清而已。

小说通过“琴鸣不已,有凄惨声”,“遗老尽矣,漠然徒见山高水清而已”,来表达对明王朝的深深眷恋。刘世馨还对明末变节仕清者予以辛辣嘲讽,《春秋笔》、《黄状元杖对》、《行状》讽刺了明末变节行径,如《行状》:

粤前有显宦某先生,在明季职居卿尹,入本朝亦跻显仕。顺治末,卒于家。其子延名笔作行状,叙述其前后德业,灿然可观,惟于两朝中间一段,碍难措语,众皆搁笔。有老宿儒曰:“若予吾金,请为若圆其说,心弗服,金勿予。”遂诺而允其请。索前文读之,于前后叙述处不易一字,乃于过渡处添一笔云:“当闯贼陷京师,庄烈帝殉国,公拊膺痛哭,思欲复仇而不得,及闻王师诛暴,以手加额,北向稽首曰:‘天乎!吾仇复矣!夫弑吾君者,吾仇也,戮吾仇者,吾主也。’遂束身归命”。一笔接下,众阅之,皆首肯心折,其子泥首谢而赠金有加焉。

小说通过老儒的行状,生动地刻划了明末变节士人的丑陋和卑劣。有的作品还对清初统治者的残酷统治进行抨击,如《虎令》写藩王尚可喜“废城厢内外民房庐舍为马厩,养马数万匹”,“在粤穷奢极欲,而性佞佛,鼎湖海幢两丛林皆其创建,而潜与吴逆相通”,“王有养子名崇干,任阳春县,恃势横暴,苛猛于虎,邑受其毒。”

清中期岭南小说家大多反对侈谈狐鬼,体现了征实的小说观。但刘世馨认为“怪事异闻,欲俟缯轩之采”,肯定了志怪小说所具有的美学价值。因此他重视志怪小说的创作,《粤屑》中约有一半为侈谈狐鬼的志怪小说。其中有的志怪小说承袭前作,如《城隍灵签》、《梁观察梦应》、《黄翁增寿》、《拯溺》、《女变男》、《文昌掌痕》、《孖土地》、《忠犬》、《飞铁像》、《城隍二则》等,内容无甚新意,但大部分却颇有价值,如《马成湖》、《星岩狐姥》、《冥配》、《神医》、《娟猪》、《猫曲》、《神鞋》等,不仅内容新颖,而且因果报应和劝惩色彩较弱,具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如《猫曲》:

大鹏营游击程砺石,名垣,顺天武进士,颇善谈笑。乾隆庚戌在新安同城相好。其署中畜一猫,极驯,夫人甚钟爱之,抚摩豢养备至。署有后楼,当一二更时,常闻有唱小曲者,燃灯上楼,遍照虚无人焉,疑为鬼。一夜月明如画,又闻喁喁度曲声,潜听之,其词曰:“悄东风,尔休把我的人儿吹散,须怜我,翠袖单寒,天涯望断,守着窗儿到黄昏,可生凄惋,怎禁住春心撩乱。”声娇细如十一二岁女子音,一婢蹑足而窥之,见此猫蹲坐案上,摇头掉尾,以脚点板而歌,遂奔告游府,大以为妖。翌日,缚而欲杀之,夫人力为营救,至于涕泣,乃赦其死,放窜于深林之野。纵使逃生,夫人之恩也。新安营,水师也,游府间月例出巡洋,猫俟官解缆,即奔回署中,依恋夫人膝下,夫人亦爱而不舍,由是不复唱矣。知官将回署,则先扬去,如是者久之。及夫人卒,潜回丧次,哀号叫跳,如不欲生,见者怜之,后灵榇寄庄,遂隋之去,不复返云。

小说通过猫的歌声、猫对夫人的深厚感情写猫之多情,正如作者在后面评论的“此猫听其曲,则情种也”,“观其恋夫人,则情之至而忠生焉。”并通过写猫之多情来批判世风的浇薄,“是足以愧天下之无情而忘恩寡义者。”

(二)艺术特点

《粤屑》积极吸收白话小说的创作特点,追求故事情节的紧张曲折,跌宕起伏,从而使小说具有了白话小说的曲折的艺术美,非常富有吸引力,《崖岛》、《黑蛇》、《彭姐》、《海心冈刘王冢》等篇幅均较长,情节均较为曲折。其中《冤案》最为突出,小说共有4个情节段:开头带有志怪意味,写新兴邑宰李公下乡时见一艳妆少妇哭于墓,李公讶之,问左右,皆曰素衣,公异之,带回署研鞫,妇与邻里皆曰妇夫死于病;接下来情节开始紧张,妇人的邻居以县无故押寡妇而上控,州府限李公半月内破案,否则即以枉法入罪;接下来进入第三个情节段:

李公慌甚,私出潜往妇邻乡密访,然数日皆无耗。一日薄暮遇雨,见山侧小茅屋,趋之,有老妇缟袂青裙,应门导入室,既而一汉子年二十余自外至,妇曰:“此豚儿也。”略叙寒温,公以算命对,且言欲止宿其家,汉允之,遂解囊使备晚餐,妇曰:“吾家非业此猎食者,斗酒只鸡,尚是山村风味,而乃向客索值乎?”于是与汉对酌,情颇洽,久之,汉酩酊醉矣,率问客由城经过否,知新官谁也,曰:“李官在此,问之何以?”曰:“闻李官以某妇一案革职矣,好官受屈冤哉,此事包龙图审不出,惟我知之。”因击案曰:“实告君,我梁上君子也,小人有母,无以为养,聊借此作生活。是晚妇夫病甚,予欺其左右无人,欲思行窃,乘他门虚掩,潜身入隐暗处,妇方徘徊外室,若有所待,俄见一人贸贸然来,暗中认之,是邻乡之武举也,与妇调笑,既而闻妇夫呻吟声,妇曰:‘已煎药矣。’遂擎药入,时病者昏而仰卧,妇扶其首,将药灌入口,病者狂叫一声而殁,窥见所煎药乃铜,勺余沥尚存,则锡也,骇极遁出,此事其谁知之,官亦何由知之。”公曰:“何不出而为彼申雪乎?”汉曰:“吾夤夜入人家,非奸则盗,自投罗网,乌乎敢!”公曰:“穿窬之事不可长也,吾与若倾盖相知,囊中颇有长物,助子行贾以孝养,可乎?”其人大喜。

这个情节段较为复杂,作者通过两个巧合来串连情节,先写李公密访,恰巧来到案件目睹者偷儿的家,偷儿恰巧目睹了妇人杀夫的过程,这两个巧合使小说情节异常紧张地进行;最后一个情节段写偷儿作证,开棺起验,案件大白,小说整个情节紧张曲折,又环环相扣,可谓佳构。

由于刘世馨具有真性情,称赞“情种”,认为“情之至而忠生焉”,因此,他注重通过铺排渲染来抒发人物的情感和自己的情感,其中最有代表的为《狷猪》,此故事最早见于陆勋的《志怪录》中的《猪精》:

吴中有一人于曲阿,见塘上有一女子,貌端正,呼之即来,便留宿,乃解金铃系其臂。至明日,更求女,却无人,忽过猪牢边,见母猪臂上有金铃。[7]

此则内容十分简短,缺乏艺术感染力,刘世馨别出新意,在这个简单的志怪小说中注入了男女之间的真挚感情,并将男女间的真挚感情和故国之思巧妙地融合起来,通过荒凉凄美的环境、哀伤愁闷的人物、低回掩映的歌声,把男女间的情感和故国之思充分地表达出来,使小说意境隽永,情感动人:

大通烟雨,羊城八景之一也,地近素馨田,有黄生居此,家饶园林之胜,读书斋中,每于黄昏后,见豆花棚外桃树下有女子衣缁衣,袅娜娉婷,往还掩映。一夕,月明如画,听其倚槛低吟曰:“夕阳一片桃花影,知是亭亭倩女魂。”曼声弱弱,若不胜情,生骤近之,女曰:“何乃惊人若是?”生曰:“飞琼下降,瞻仰情殷耳。”女曰:“虽非仙子,谅异凡间。”生以敝斋咫尺,请移玉趾。乃相将至斋中,灯烛之下,光彩艳发,生狂喜,询厥由来,女曰:“妾南汉王妃媚猪也。与郎有夙缘,其不畏异物耶?”生恋其美,遂相缱绻。由是无夕不会,问当年宫中旧事,缕述娓娓可听,又问及大体故事,乃掩口而笑。生尝请其歌,曰:“久矣不托于音也。”强而后可,为歌长相思一阙,曰:“钟沉沉,漏沉沉,永夜恹恹鬼病侵,愁多寒拥衾;花阴阴,户阴阴,废苑荒凉何处寻,凭栏聊苦吟。”歌罢,泣数行下,无限凄惋,生抱而慰之,以金环相赠。久之生惫甚,精神浑懵,其父忧之,符禳罔效。旋有道士过其门,招而语,道士曰:“怪当不远。”即为施法,周视其家内各物,至猪圈,见一母彘战粟畏缩,耳带金环,曰:“此其是矣,精气为物,游魂为变,乃妖所托以媚人者也。”其父请剑之,以除后患,生卧病久,忽踉跄起,跪道士前曰:“此糟糠之妻也,愿师大发慈悲。”道士乃谓其父曰:“此有所凭,非其罪也,尾有硬毛数根,拔之即不能作怪,盖送之禅院养生,以资郎之福,可乎?”父允诺,遂送之海幢寺放生处,生病寻瘳。每月必亲往饲之,后亦无怪异。明年生应试,得补弟子员,其题为二母彘,亦异矣。生考南汉葬宫嫔处,多在河南花田一带,欲寻媚猪冢而封树之,故老无有知之者。

此外,《星岩狐母》、《冥配》、《古琴》、《猫曲》、《海门妇》等,皆长于铺叙和抒情,委婉而有情致。

《粤屑》广泛地反映了粤地的社会生活,在艺术上亦取得了较高的成就,是清中期岭南文言小说中最优秀的一部。它对后世文学产生了一定影响,其中《风雨易妻》被清无名氏演为《风雪媒》传奇,《海门妇》被清无名氏演为《杨华遘》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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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粤屑》卷三《虎令》云:“先祖济阳公举人”,卷三《重光》云:“族高叔祖讳大镜能诗古文”,后“选授曲江县训导”,卷三《阎王赐名》云:“从叔刘宗任揭阳县教谕”。

[2]见《粤屑》卷一《春秋笔》,光绪丁丑刊本。

[3]《粤屑》卷一《五层楼》云:“乾隆戊戌(1778)督学李雨村师携余及黎二樵黄虚舟等诸生登楼赋诗。”

[4]见《粤屑》卷一《吴都督补传》。

[5]许联升,字愚谷,陕西周至人,道光七年至八年署理普宁县令,道光十一年,任揭阳县令,嗜酒而有才,人以为有庞士之风,未满任即以事罢官,贫而不能归,寄寓揭邑,士民咸重之。

[6](清)刘世馨:《粤屑·序》,光绪丁丑刊本。

[7](明)詹詹外史评辑:《情史》,春风文世出版社1986年版,第7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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