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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中期岭南文言小说(一)之二

2015-09-13 11:07:01 来源: 点击: 作者:耿淑艳(广州大学广府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

二、《霭楼逸志》

《霭楼逸志》,欧苏撰。欧苏,字睿珍,莞邑(今广东省东莞市)人,生卒年不详,主要活动于乾隆年间,以授书为业。

《霭楼逸志》现有3种刊本。一藏于中山图书馆,《广东文献综录》著录此刊本云:“六卷,清东莞欧苏撰,清乾隆五十九年(1794)刊本”[1],此著录恐有误,此本卷六《犬救女》的故事发生在乾隆甲寅(1794)和乾隆乙卯(1795),那么此书成书和刊刻应不早于1795年。此本为小型本,六卷,四、五、六卷装订在前,一、二、三卷装订在后,疑此书原为上、下两册,后合为一册,无封面和序,每半叶9行21字,单栏线,黑口,每卷正文首行均刻霭楼逸志卷次,次行均上刻东莞欧苏睿珍撰,次行下刻抄写者,抄写者每卷不同,第四卷刻男冕时亦可钞,第五卷刻受业李系青衍钞,第六卷刻受业李鉴昭亮培钞,第一卷刻受业刘文焯秀昭钞,第二卷刻受业林鹤鸣晓宇钞,第三卷刻男匡时学可钞,可见,此本非由刻工统一钞刻,而是由欧苏的儿子和学生钞刻,因此,此本应为最早的原刊本。另有两种刊本藏于国家图书馆藏,一为嘉庆三年(1798)刊本,3册6卷,一为咸丰八年(1858)刊本,2册4卷。本书以中山图书馆所藏刊本为研究对象,目录迻录如下:

卷一

审老虎 审石狗 酒令

鬼择婿 接房师 皮鞋翁

婴儿出声 女变男 犬救主

百岁举人 鬼赠诗 盗对

木梳菌 鬼寄书 火烧街

文冠斗 以字相谐 凌浩

走回煞 人骗鬼 周夫人

杀盗三则 婢现形 和顺汤

黄阿极

卷二

青鹤湾 铁堂副使 卖杂货

吟诗送试 囚读书 龙船洲

姚谷臣 咏句救夫 林梧州

送状元 两叹奇哉 鬼饷客

鬼索命 白日赴水 有缘相会

改神相 邬弦中 叶子存

方叔夜 鬼催葬 石濂和尚

扫诗兴 点主愿赔 黄状元联

张文烈时文 还金 钩租登第

鬼鸣冤 花烛逢 借枕头

卷三

出凤凰 问安路 无福状元

胡庭兰 卖艇吟诗 题寿诗

河南村狗 水鬼报信 红花庙

奉旨迎亲 吟诗赎金 除夕读诗

县令和诗 谢信谦 笑死

潮州某 父子相谑 饮同年酒

唐解元墓 僵尸 获藏金

文超灵识货 彭出泉 古木平洲

袁太史 考媳妇 一洞天

换老婆 破腹鸣冤 李本清姑母

卷四

钟布政鬼差 误会元 审假银

一村求火 借老婆 误认婿

柳五姐 鬼寄盐 陈七飞镪

借生子 白鼠精 鬼车银

三煞时日 一刻运 染红须

大将军 鬼火伴 菱角洲

三十二子 再世相逢 智妇保身

赚券试腹 谋杀亲儿 赵云衢

劫孀劫闺 扫风情 替死

犬报仇 坭马食禾 蕉精

卷五

拒奔女 雪冤狱 过城遮扇

望波罗 卖女赠试 榴花番塔

高棋楼 柳穷鬼 乌云国

曾二哥 无手用脚 私入竹筒

吹埙乞食 朱雀鸣冤 窟里藏奸

薙须 老贼智 奇逢

不食烟火 鬼弄孙 陡发大财

鹰鸟征猴 婚姻前定 云开雪恨

起错尸 武孝廉 王三巧

浪冤家 门联字变 全人名节

卷六

两指写字 换眼 隔帐纱

长毛贼 犬精 救溺延算

土地争位 义虎 阿牛厘戥

节公 算猫命 以盗治盗

借梦 猪首变人首(正文题目为猪首变人头) 痘神

鬼献茶槟 白日坐化 卖柴隐布

犬救女 和尚谋人 义犬义鸠

弄假成真 义盗 尹太常

猪精 贪欢报 黄九九

限韵诗 唱乱弹 闹新房

(一)备载莞邑轶事

《霭楼逸志》是一部纯粹的文言小说集,共175则,除了《劫霜劫闺》写风俗,其余全部为小说。与罗天尺“备识乡邦轶事” 的创作目的相同,欧苏亦以备载莞邑轶事为创作目的,其自序云“愚性好博古,并好知今,自髫龀时闻说一事,刻腑不忘,欲撰说久已……是编专是近世事迹,然多是乡邑人物,未及远取者……实以世所遗轶之事,徒传于口,未经笔载者,一一采之,不令遗漏。”[2]因此,《霭楼逸志》除少数记莞邑以外的粤地故事外,皆记作者所生活的莞邑遗闻轶事,具有浓郁的地方色彩。但与罗天尺意在“发南国之英华”不同,欧苏意在通过“乡邑人物”来“博古”“知今”,因此《霭楼逸志》不像《五山志林》通过“英华”展现历史变迁和社会精神风貌,而是以莞邑民间各色人物为表现对象,上至官吏,下至士农工商,贩夫走卒,反映他们的生活状态和精神风貌,反映生活的广度比《五山志林》大为增加。 《霭楼逸志》亦有对现实社会黑暗的暴露和批判,但力度不如《五山志林》,劝惩的内容却明显增加。

《霭楼逸志》的志怪小说约有60余则,约占全书的1/3。其中有的作品为摹拟前代之作,如《人骗鬼》与《搜神记》中的《宋定国捉鬼》相类,《犬救主》、《女变男》与《聊斋志异》中的《义犬》、《化男》相类,其它如《鬼赠诗》、《鬼寄书》、《鬼索命》、《僵尸》、《鬼弄孙》、《陈七飞镪》等皆为“承载于前”的故事。但有一部分为莞邑民间流传的奇幻故事,这些故事大多新颖独特,独创性较高。《钟布政鬼差》写横坑人钟元溥知云南时,张真人遣二鬼供钟役使,二鬼扰乱家人,钟费尽周折才遣二鬼归;《鬼择婿》写亡父为其在世之女择篁村施孝廉为婿;《白鼠精》写一鼠精迷惑少年,法师除鼠精;《乌云国》写莞邑陈讷人流至外洋乌云国,遇一华人老媪,媪之子送陈归。较精彩的是《一村求火》,写莞邑谭巫的奇幻故事:

谭巫者,莞之员头山人也。少年时,随巫击钟羯帮后唱。居无何,忽有人导谭往茅山,数年始抵家。腊尽日矣,妇询腰囊,赧然羞涩。妇曰:“米肴酒果,一切皆在人家,何以卒岁?”谭曰:“无忧,管教足用。”敛昏,谭燃银缸默念指诀,一村炉灶纸煤之火俱成死灰。有孙姓者,因家中火灭,击燧具点焰全无,于是舒履启扉,往求邻火,遍历皆灯烛泯灭,金石埋光,相惊为怪,因而步至谭门,扉束火漏,乃执煤入请,谭曰:“火在今朝,让吾独市,白粲十合,青蚨五双,始肯分光一点。”孙不得已从之,谭又切嘱勿与他人。适有见孙家蜡炬双双,真借余光之照,才燃煤与之,而一室暗漆矣。惊跑急追回之。已而,邻壁集浼分辉,孙乃导往谭处,谭开价值如前,众皆愿贸,片时间,求火如蚁,钱盈箱米盈盎矣。妇大喜悦,春炊米料,不寝达旦,谭沽酒自酌,肴炙纷罗,人始晓然,谭得茅君法术也。

先写谭巫学得法术后以火敛钱的故事,再写谭巫用法术倾舟人之鲍鱼,舟人向其道歉,复得鲍鱼,谭治愈因病垂危的富家子,嫌其家礼薄,以法术飞摄富家稻子,接下来写谭与洪圣庙大王斗法术:

于是欲魂往茅山求增道法,遂叮宁其妻曰:“井中鼓角浮出,是吾回也,切勿以吾为死,倘有哭声,吾魂不能返也,谨志之,罔误。”嘱已偃卧床上,瞑然如死。妻守之三四日,意懈,又三四日,更懈,先入内室操作。洪圣王知谭魂游出外,欲到家坏其体,奈见一派汪洋,无门可入,乃化身到村前,贿一童子入谭家侦之,回言瓦有碗水,使倾其小半,已见屋脊,又使尽之,户庭显显矣,门有二白虎来噬,王不敢入,退,又使童子窥之,谓是扫帚,使摘而置诸厕,王入大门,见有二青龙齐昂首来吞,王又惊退,复使童子持出,视之,乃青竹二竿也。王入中厅止,谭僵仆床上,乃嚼白米,启其衾而撒之,霎时虫拥如蚁,狼藉枕箪,遂呼其妻,谓曰:“汝夫尸腐何未殓也?”妻急观之,不禁声泪并下,王即出,妻忆夫言,急收泪,往井中观之,鼓角浮出矣。谭归,见尸溃不能还魂,愤哭而去,仵风雷碎其庙。后人重修之,因塑谭像于侧焉。

除志怪小说之外,皆为轶事小说,约有100余则。欧苏非常关注莞邑人民的社会生活,他的小说反映对象十分广,包括官吏、士卒、文人、商人、农夫、手工业者、屠夫、仆人、强盗、和尚、巫师、囚犯、骗子、妓女、闺阁妇女等,使《霭楼逸志》在反映莞邑岭南社会生活方面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广度。

有的描写民间疾苦,反映底层人民悲惨的生活状况,体现了作者对底层人民的同情,《木梳菌》写一书生生活十分窘迫,不得不假充医者以求果腹;《三十二子》写一皮鞋翁生三十二子,因无法维持生活而不得不抛妻弃子。有的反映人民重情、尚义、讲信用、乐于助人的优秀品质,《凌浩》写一佣工拾数百金,全部交还失主;《钩租登第》写一孝廉之母免穷人田租,《曾二哥》写商人曾二哥帮助落难商人,《义盗》写一强盗帮助贫困人家,这些小说充分地肯定和歌颂了底层人民的美好品质。

有的作品反映世态人情的冷暖,讽刺嫌贫爱富的势利之徒,具有一定的批判意义,如《百岁中举》、《卖杂货》、《河南村狗》、《胡廷兰》等,其中《胡廷兰》对世态炎凉的批判尤为尖锐:

胡公庭兰,增城新塘人也,家屡空,少又孤露,是以年长犹未娶也。堂上萱慈,鬓发虽未垂霜,而食少忧烦,兰弱多病,胡承颜接色,椒水欢然,夜纺宵书,孤檠共照,饔食糠粟,无以御穷。一日节值端阳,各家肴核充盈,胡一室清冷,不惟无充疱之杀,而且有在陈之悲……于是蹑步市廛,流连往复,先求米店,既赊白粲三升,再浼屠行,仅获豚肴十两,胡喜,意以家中不寂寞过也。谁想屠之伴回,见欠目有胡名,极詈其伴之谬,即登门索取,胡曰:“盖已溉之釜鬻,盛诸篮簋,将以祀神矣。迟日取值奉偿。”其人逼还原物,遂不待再辩,连羹并肉捧之而行。胡母哀求,竟不回顾。是日祭祖空惟米盛,子母徒餐淡饭。不数载,胡睽捷南宫,乡族街衢结彩迎迓,轮流把盏,奉献殷勤,捧肉之人远远隐避,央人关说,愿餽白物以赎前愆。胡虽允诺,仍以示罚,凡屠户之人,终日长立不许下坐,至今其风不改。

小说通过胡庭兰落迫时的困窘凄凉和中举前后屠夫截然不同的嘴脸,来批判世情的浇薄。

有的为公案小说,包括骇人听闻的案件、清官断案故事和冤狱故事。《谋杀亲儿》写米肆某翁娶妇,生一子,其妻与工人私通,被其子撞见,其妻与工人谋杀了其子,置尸竹箩中,工人弃尸于豆腐店,尸被发现,翁指豆腐店主谋杀,鸣于官,官验竹箩,竹箩上有米店字号,审其妻与工人,真相大白。《王三巧》写王三巧残忍地杀害前妻之子,并食其肝,最后被凌迟。《和顺汤》、《黄阿极》写莞邑清官丁亭断案的故事。《雪冤狱》、《云开雪恨》则写冤狱故事,最著名的是《云开雪恨》,小说取材于真实的历史事件,记叙了发生在雍正五年(1727)至雍正九年(1731)番禺梁天来的冤案:

梁天来,番禺潭村人也,与弟君来,奉母至孝。祖父遗产,不下十万。与后邻文学凌桂兴、国学凌宗孔为世戚,眷属频相往复。时有马坐仙者,以风水惑人,桂兴欲采科第,延马相宅,马指天来楼房谓曰:“此宅先夺龙脉,若得此,何愁不联宴琼林也!”桂兴喜,厚谢马去。宗孔曰:“天来现拥厚赀,居货省会,此宅何缘归我也?不若棺与其门,使之丧败,地必属我矣。”桂兴如言行之。天来筑墙以遮之,凌率仆从毁拆,抛砖以塞其池。梁母止其子不与较。凌又于路要截抢掠,殴辱致伤。天来悉忍耐,不罢于怀。梁母曰:“他不知何故如此鱼肉我,汝谨避之。”己而入室搬取器皿,盗割田禾,并挞及梁母。桂兴妻妹极谏,受辱,皆愤恨而死。两家问罪,俱贿千金。

宗孔反谓祸自天来,联结匪党穿腮七等,谋刃其兄弟父子,以偿姑婶,为乞人张凤所闻,密报天来。母曰:“凶人刻不容置者,汝兄弟也,汝可归肆,家中女流,或不在意也。”天来乃同子及弟回省。是日梁母诞辰,凌意天来等在家致祝,夜督人众挟兵器齐至,而梁门已紧闭矣。乃攻之,壁宇坚固,铳炮不损。复用铁凿穴其扉,内铜闸日久生锈,边栏涩滞不得下,凌以柴薪环而焚之,浓烟火焰勃勃从破扉而入。又以风炬煽之,内庭妇女,触烟尽毙,独梁母伏向坎中,得不死。邻人虽知,无敢救者。明旦,张凤奔闻天来,具呈报县,死者七人,君来妇孕,是八命矣。

司验之,即报县宰,为之恻然。桂兴馈金百镒,不为审理具详。臬司楼得厚赂,刑死张凤以灭口。时巡抚缺员,藩台懦弱,不准状。天来素闻总督孔公贤声,乃往肇庆具词拦舆诉其怨屈。孔公温语慰谕,即仰广府拘押诸犯到案。凌侦察者早报知桂兴,使凌翰宰关说孔二。二,孔公弟也,二贪其金,言于孔公曰:“凌家求宽其狱,今以礼馈,受之亦无害也。”公曰:“此言至于吾耳,非吾弟也。”二惭而出。桂兴自此梦魂惊跳,番宰同督役押凌等械行。孔公严审,全不承招,械其□(按:此字不清,故缺。)始露真情,押监治罪。不意翌日,孔公报升京堂,刻期赴任。孔公叮咛肇庆府杨,依案直办,不可糊涂。杨唯而退。既而凌翰宰涣典吏邝介灵关通于杨,尽行反案,凌等无事,尽释回家。天来归哭于都城隍前,出遇桂兴于道。桂兴曰:“汝还上控否?”答曰:“未可遽定也。”桂兴手袖时钱百双,授之曰:“赠买式纸。”天来受之,忿欲叩阍。

其友蔡德先妻弟现为吏给,因涣其简札达之。将到梅岭,而梅关千总李受凌贿买,盘话綦刻,幸果客欧阳明藏之过岭。至京,投书给事。给事与冢宰某公善,为之诉说其怨,望其便陈天听。冢宰曰:“明日待漏正上章疏,试附其事于后”。及奏,世宗宪皇帝怒其双事归单,尾大不掉,得罪下狱。孔公时为大司马,闻之申救,面奏曰:“此事经臣审判,随蒙宣召,发府办理,不意颠倒如此,望天可其奏。”上悦,刻即赦之出,呼天来,冢宰曰:“草野蒙,安敢见圣?”上命赐以监生,方宣布入殿。准其词,钦命巡抚鄂尔泰往勘其案。

至南雄,凌遮道送礼,鄂公笑曰:“事大须多金。”桂兴曰:“清贫仅此耳。”鄂公曰:“廉得汝财雄势大,陷害八命,兹敢污玷本院,前之贿通当道无疑矣。招认尚可原宥,不然,立诛于此!”贵兴曰:“何凭焉?”鄂呼天来从舱而出。桂兴心战不能言,发向南雄府取刑具至。凌叔侄受尽苦楚,不敢隐匿,乃拘挛于舟中。到署,遣本府照籍拘犯。桂兴、宗孔在牢为鬼扑杀,余则六等定罪,斩穿腮七等八人,绞凌聚三等四人,军三人,流五人,徒凌翰宰、邝介灵等十二人,枷杖不可计数。番禹县萧、肇庆府杨、广州府吴,悉褫职为民,楼按察降俸,凡在案者,无一幸免。天来曰:“云开雪恨矣!”兄弟复娶,亲友为之称觞。

凌桂兴谋害梁天来一家八命,但从底层的县宰至上层的藩台,皆受凌贿赂而罔置人命,反映了清代吏治的极端腐败和黑暗,此小说对后世岭南小说产生很大影响,嘉靖十四年(1809)安和先生创作了通俗长篇小说《警富新书》,其内容和情节皆本《云开雪恨》,光绪三十二年(1906)吴趼人又以《警富新书》为底本,创作了著名的白话长篇小说《九命奇冤》。

有的小说还写了清初岭南人民抗击清军的故事,这类小说承《觚剩》、《五山志林》的精神,以《长毛贼》最有代表性:

顺治初,新安人陈某,少失怙,先人遗赀甚富,性慷慨任侠,人多归之。一夕族党聚处赌博,为巡检官逻捉之,至途半,群不逞,持戈盾要夺之,并杀巡检,众聚不散,知罪不赦,欲造反,拟奉陈为主,因攒兵往劫之,陈曰:“汝等欲亦吾族耶?”众曰:“事急矣,倘不从,请先杀君而后□(此处阙一字)主。”陈某感言曰:“兴兵全籍粮饷,先人埋金水底,设祭瘟……”不意后,涓滴全无,众呼万岁。陈大惊,遂不能拒,起藏金,以招兵马,一夜营立,众已数千。明日,官军来捕,双轮不返,至此所至披靡,军击大良,约数万众,终属乌合,并无纪律,陈某检束不严,极扰居民,污淫妇女,人心大愤。迨官军大至,擒灭之,诛陈九族,兼斩祖父棺。陈先祖有为官者,刽子覆其尸于地,将斫焉,尸起,立手刃三四人,复仆,督军官大惊,因使捡尸附官,复葬之。

作者虽以“长毛贼”名之,但实际上歌颂了顺治初岭南人民威武不屈的精神,写得慷慨悲壮。此外,有的作品反映了岭南地区盗匪横行的社会状况,如《杀盗三则》、《老贼智》、《以盗治盗》、《和尚谋人》;有的作品反映了岭南人民的聪明智慧,如《咏句救夫》、《邬弦中》、《智妇保身》、《借老婆》。

《霭楼逸志》中有一部分小说呈现出浓厚的“命运前定”、“因果报应”思想,如《接房师》、《送状无》、《陡发大财》、《婚姻前定》、《救溺延算》、《借梦》等,这些小说以“劝惩醒世”为目的,内容枯燥,缺乏新意。

(二)艺术特点

《霭楼逸志》吸收了白话小说的情节特点,追求故事情节的复杂曲折,从而使文言小说具有了白话小说的离奇曲折的艺术美,志怪小说《一村求火》和轶事小说《云开雪恨》无疑为这方面的代表作品。《一村求火》篇幅较长,共有四个情节段,先写谭巫“一村求火”,接下来写“倾舟人之鲍鱼”、“飞摄富家稻子”,最后写“谭巫与洪圣王斗法”, 情节环环相扣,每一个情节内部又有曲折变化,使情节具有摇曳多姿之美。《云开雪恨》多达1500余字,有4个大的情节段:凌桂兴与梁天来交恶;凌桂兴害死天来家八口人命;官吏受桂兴贿赂,天来申冤无门;天来至京申冤,冤案得以昭雪,这4个大的情节环环相扣,紧密相连,每一个大的情节又由很多小情节构成,如第一个情节就包括马半仙离间天来与桂兴,桂兴与宗孔密谋,桂兴以棺置于梁门,拆梁家墙,殴辱天来,搬取器皿,盗割田禾,挞梁母,桂兴妻妹愤恨而死等诸多小情节,其情节之复杂,为岭南文言小说之最,即使在整个文言小说史上亦不多见。

其它如《百岁举人》、《木梳菌》、《白鼠精》、《和尚谋人》等在情节方面都极为出色。《百岁举人》的故事来自钮琇《觚剩》中的《百岁观场》,《百岁观场》的情节非常简略:

顺德人黄章,年近四旬,寄籍新宁,为博士弟子;六十余岁,试优补廪;八十三岁,贡名太学。康熙己卯,入闱秋试,大书“百岁观场”四字于灯,令其曾孙前导。同学之士,有异而问之者,曰:“我今年九十九,非得意时也,俟一百二岁乃获隽耳。”督抚两台召见授餐,其饮啖俱过常人,各赠金币遣之。

欧苏则进行了加工铺陈,先写耄耋老者梁氏刻苦读书,“虽寒宵雨夜,必三四起”,梁有田30亩被族人霸占,亲友门生欲控于官,梁曰:“予三十年前亦家无檐石,今虽未填沟壑,岂至竟作枵腹鬼耶?甘贫安命,奚校为?”同其子拾秽巷衢以济衣食,梁遂发愤读书,百岁时中举,食教谕俸,后收张公子为契子,并得张公赠送的契头银三百金,富翁与族党俱来逢迎,在沈公帮助下重获被夺之田,小说通过曲折生动的情节,塑造了一个善良的、奋发向上的老者形象,同时抨击了社会人情的浇薄。

《霭楼逸志》注重通过环境描写来渲染气氛。《鬼择婿》写莞邑篁村人施孝廉早行赶路,曙色未明,“觉后遂持伞出门,独行里余,仰见疏星点汉,四顾寂寥,路棘丛生,虫声哀寒。”“疏星”、“路棘”、“虫声”组成的环境既寂寥又凄清,为鬼丈的出场营造了气氛,后施孝廉应秋闱与家僮将渡水,“小雨一片微濛,僮曰:‘细雨霏霏,道涂泥泞,不如休去也。’”通过濛濛细雨为水鬼的出现营造萧索的气氛,整篇小说因之具有了凄凉萧索的氛围。《乌云国》则用浓彩重笔渲染海外怪国的神秘恐怖,小说写莞邑陈讷人遇狂风,被吹至一洋,众人抵岸,“茫无村舍,平原旷陌,树木全稀,独有强月当空,照人苦况。延伫待旦,湿衣亦干,逐队前行,杳无人迹,而高峰峭壁,欹险严巉,忽见四起乌云,黑气漫延,触之尽倒。”通过环境描写展现了海外怪国的景象,营造了神秘怪异的氛围。

总之,《霭楼逸志》在内容上广泛地反映了莞邑的社会生活,在艺术上以出色的情节和环境描写而取得了较高的艺术成就。它为后世岭南小说提供了丰富的素材,除《云开雪恨》对后世小说产生很大影响外,《咏句救夫》、《百岁观声》为《邝斋杂记》所承,《鹰鸟征猴》为《咫闻录》卷一《猴子贼》所承,《石濂和尚》、《土地争位》、《望波罗》等均被后世小说所承袭。

[1]骆伟主编:《广东文献综录》,中山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331页。

[2]中山图书馆所藏《霭楼逸志》刊本无序言,此序言转引自张秀英《雍正朝“广东九命案”始末考》,济南教育学院学报2002年第2期,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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